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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为一只口红和男友分手,却对一位陌生的男士一见钟情

爱图集

口红

九份

女人大多爱口红,且意义非凡。

十八岁的成年礼,口红被选择的机会最多,很少人会送眉笔或是腮红。而口红,却是在众多化妆品中胜出,成为点缀十八岁的最好选择。

陈涵的第一支口红,正是在十八岁,不是玫红,也不是粉红,是纯正的大红。现在正躺在口红盒子的最前面,贴着标签“成年礼 1997年”。她攒了满满一大盒的口红。

她生得并不标致,她的眼睛还算大,但不够水灵,鼻子也不太光,只是端正地摆在脸中间。唯一令她满意的是她的嘴唇,唇线分明,有向上的嘴角,笑的时候刚好能藏住八颗外剩下的牙齿。彼得潘说温迪的唇像一个吻,想来便是这样的嘴唇了。所以她在口红上花了最多的时间,最多的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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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涵的骨架挺大,个子有近一米七。她喜欢把自己打扮得很飘摇,像是赴鸿门宴的侠客。她在一个小广告公司里当文案策划。她很满意自己的工作。她永远只乘地铁,就算有空位,她也不肯坐的,她觉得站着的自己更显风情。不过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机会,北京早高峰的地铁,挤得根本没有地方放眼睛。到了公司,衣服倒不太重要了,每个人都被拘在方寸的格子间里,看不出了高矮,脸成为唯一被关注的部分。陈涵的嘴,总让人疑心从中说出的说辞都让人信服。

格子间里的人每天需要很多的交流,叽叽喳喳的人声与键盘的声音胡乱地杂在一块儿。陈涵喜欢这份工作,近乎迷恋地喜欢这种声音。她才五、六岁时,就喜欢蹲在家门口,听着弄堂里锅碗瓢盆,车来人往的杂声,一一地用耳朵放大,就能用脑子臆造出别人的生活。现在,五、六岁的她被放大成了二十五、六岁,坐在小小的格子间,放大着对面阿梅或是隔壁阿明的生活。她的听力似乎特别好。

那天,日历上标着的是自己和蒋鑫的纪念日。

中午的就餐显得很狼狈,阿梅坐在对面絮絮叨叨地碎嘴,在有些炎热的天气里,像黏在树上抖落不下来的蝉贴着耳朵叫个不停。员工食堂头顶的风扇旋着热流,把阿梅的话语清晰地扇到陈涵面前,又把她的脑袋搅得胀热。在枯萎的环境中专心听一个人的声响,实在痛苦。陈涵只能嗯啊嗯地回应着,一点也发挥不了童年的本领,只觉得阿梅今天的口红颜色,不太适合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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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前的豆腐快被戳成了糊,男友的电话终于合适地响了起来。陈涵抱歉地对阿梅笑了笑,捧着手机跑了出去,又端了端步子,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雀跃。

终于躲进了厕所,手机屏幕上“鑫”的字眼亮了许久。听见了对方的声音,应该也在厕所里,能听见电话里头冲水的声音。话语长了些,大概明白了这通电话的含义,然后,挂了电话。

今天,八点,纪念日,饭店。

陈涵已经想到将收到的礼物是什么。每一任男友几乎都无一例外地,都送口红。猜不着的,只是口红的品牌,色号。她忽然想到了搁在抽屉里打算送他的打火机,尽管蒋鑫并不抽烟。接电话的画面和刚才吃饭的画面竟默契地拼在了一起,都是陈涵一个人嗯或啊。只是换了一个地方,换一个对象而已。都是这样的,无趣。交往了五年的男友,真是无趣。想到这些,她就躲进了厕所的隔间,点了一支烟。

等陈涵耗完一支烟,回去食堂,看到阿梅的座位已经空了,不由得松了一口气,轻松地倒掉了自己的盘子。回到办公间,阿梅仍在自己对座,陈涵敲了敲隔间,等阿梅抬起头,又抱歉地笑了笑:“真不好意思啊,家里有点事。”她看到阿梅有些掉色的嘴唇挤出了“没事”两个字。趁着呕吐感还不那么强烈,笑着回到自己的位子上,补了补自己的口红。

太阳坠到了黄昏的位置,陈涵走出公司的大门,已是六点半的光景,橙黄暧昧的日光就快散了,被电线杆上拉得紧绷的线割得昏昏欲睡。她打算步行去与蒋鑫约定的地点,身上的风衣在秋天的傍晚,一下子有了用武之地。一个侠士,仆仆地走在夜幕将至的风尘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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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达饭店大约已是七点五十,蒋鑫已落座,看来等了挺久,意外地穿着西装,笑得竟然有些谄媚。谁也没有提今天的特别,不知为何,尴尬得不成样。蒋鑫看起来心不在焉,刀叉在洁白的盘面上碰撞得叮当作响。陈涵抬头,眼神却情不自禁地越向了蒋鑫身后单人单座的男人。

只是一个背影,猜不出长相。西装革履,也是刚下班不久,正打着电话,声音压得很低,看来是不想影响别人进餐。低沉的嗓音似有若无地飘进陈涵的耳朵里,杂着蒋鑫的话语。

忽然很想了解他,知道他的名字。

蒋鑫却在眼前迟疑地,递出一支口红。

他买单了。

陈涵接过,打算从包里摸出那枚打火机,看到了口红上环着的钻戒,眼眸一动。“这……”

他侧了脸,和服务员道谢,笑起来是弯弯的眼。

“陈涵,”蒋鑫正色地喊了她的名字,“我很想,和你,有个家。”

他站了起来。陈涵不由得攥紧了衣角。

蒋鑫的声音有些颤抖,眼底有些动容,“所以,Would you marry me?”

他径直向门外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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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涵眼神竟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去,就在他踏出门的刹那,她垂着头说了抱歉,抓起包向夜色中奔去。蒋鑫的求婚让她觉得俗不可耐,她迫切地直觉到,刚刚走出门的男人,远比蒋有吸引力的多。她已经记不起上一次动心是什么时候了。他好像救命稻草,不知长短,也不知韧性,但是你总是会伸手的。你像是一只野兽,冰天雪地里忽地见到一只活物,哪怕是陷阱,你也要拼一拼的。这个男人也许和她不会有结果,却早已因此丢弃蒋鑫,这是孤注一掷的赌。

蒋鑫眼里的水洒了几滴,捡回了桌上的口红。但愿,但愿她是不满意这口红的色号。

陈涵蹬着高跟鞋,一路小跑。大概是身后有脚步声,男人回了头。刚好对上陈急匆匆的眼。她停了下来,停在半米开外,想着应该说什么合适的开场白。看起来从头稳重到脚的他,笑起来却有双少年的眼。他没有走,像在等待。

“请问,一位女士该如何邀请一位绅士一起去喝杯咖啡?”

近十点半,蒋鑫收到了陈涵的短信“我们到此为止吧。”他没有挽留,他了解她的个性,但不明白她的想法。什么都不问,这是最后的尊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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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人叫徐宸。

故事顺利,陈涵如愿以偿。

她第一次那么期待中午就餐,好在这时,和阿梅讲些自己的事。在举手投足之间,无不彰显着炫耀,却让阿梅嫉妒不起来,只是羡慕。她实在很久没有这样的状态。一只树獭软绵绵地挂在一棵树上,对于它来说是常态,可别人看来总觉得是幸福的。以前我哪会有明眸烁烁闪耀,全赖在每次你说爱我,我自觉紧要。

时间越过冬季,走到了春天,雨开始绵绵。

徐宸驱车带陈涵,去了种满红花的山村。别人都陌生得很,陈涵却是充满感动,她心心念念的口红,红的便是红花的红。以往的每一个春天,陈涵都会窝在家里重温《岁月的童话》,想象着自己身处江南的雨季,有误听马蹄的错误缘愁。这部日本电影的经典场景,是尚未长大的小男孩问自己心仪的女孩“阴天,雨天或晴天,你喜欢哪个?”在女孩回答“阴天”后,害羞地确认“我也是”,随后狂奔而去,特有的少年气。而陈涵念念不忘的,是妙子在乡下的生活片段。村里的少女因摘红花而被刺的双手流血,为了做一支自己永远用不上的口红。妙子偷偷地脱下了保护双手的手套,摘了一朵红花,特别而奇妙的情愫就在清晨雾气中腾腾而起。

她和徐宸一起摘红花,捣碎,晾干,晒了花饼。

花饼满地都是,在眼里映成了一支又一支的口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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脚步声突然响起,雨声也越来越清晰,竟和电影里,如出一辙地。“下雨了。”陈涵从平房里冲出来,帮忙抢收花饼。徐宸以更快的速度帮着忙。陈涵淋着雨,却意外地幸福着,踩着一朵又一朵的水花,少有这样的机会。每一处感官都在水汽中被放大,朦胧得罩着自己,连着徐宸,看他以一米八五的个子,和自己一起穿梭在雨里,收着自己的心爱之物。这是最平凡的生活,然而也心甘情愿。在北京,这算是奢侈的想法。

村民笑着骂这善变的天,又感谢着陈涵徐宸才得以这么快就收完红花。陈涵和徐宸一同站在屋檐下,看雨势愈下愈大。谁也没有讲话。

陈涵忽然咯咯咯地笑起来,偏过头来看了看徐宸。徐宸也不问原因,弯着他好看的笑眼。她突然冲进了屋子,拿了什么东西出来。两个人的头发依然湿漉漉的,陈涵向徐宸展开湿哒哒的双手,上面躺着一枚打火机。是第一次见到他,没能送给蒋鑫的那枚。在刚才的刹那,陈涵觉得徐宸是最适合它的人。徐宸接过了打火机,没说话,自顾自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,点上了。他想起了,第一次去陈涵家里时,她也是这样湿着头发,给他看那满满一盒的口红,了解了她的十八岁到二十六岁,遇到他之前。他记不起每一支口红的品牌色号,却记得每一个故事。一整个夜晚,她在他面对没有顾忌地,吐着烟圈,描述过往。最后说“我会戒烟的。”他是遇到她之后,才觉得自己的过往贫瘠,而他让她有了写回忆录的能力。

“你喜欢吗?”

徐宸不回答,他在她面前吐了一连串的眼圈,来表示自己的满足。陈涵仰着头,又笑吟吟地低下了。

“陈涵,我们结婚吧。”徐宸继续说,“也许有些着急,但我已经三十二岁了,我确定是你了。”“你之前的那盒口红,也都扔了吧,把以后的每一支,都交给我。”

陈涵的衣角已经被搅得皱巴巴。“好。”

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,她的衣角也是皱的。

雨仍在下,不停,就太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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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宸和陈涵的婚礼在秋天,在认识了一年的日子。

蒋鑫也来了。陈涵一米七的个子,撑得婚纱尤其好看,携着徐宸缓缓步上红毯。蒋鑫不记得徐宸,在去年那日,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。蒋丝毫不明白他失败的原因,他说不出祝福的话,也没有办法告诉陈涵,她今天的口红有多好看。他只能在远处,向她遥遥地举起酒杯。

新郎喝得醉醺醺。他们回到新房,已是凌晨。热闹过后,两个人单独坐在床沿,格外寂静。忙碌了一整天,两人都显得疲惫,竟充满了新婚的虚无感,还不太真实。陈涵想到宣誓时徐宸泛红的眼圈,不由得觉得幸运。各自洗漱完,又回到了房里。徐宸笑着吻了吻陈涵的眉眼唇,捏了捏她的手,“徐夫人,来日方长。”陈涵望着她最喜欢的眼,笑了。

那夜的陈涵却意外拥有了一个漫长久远的梦境。无端地梦到了蒋鑫,自己又回到了与他刚刚恋爱的季节。在秋天的傍晚,蒋鑫在公司的门口等她下班,为她剥了一袋糖炒栗子,热热地递给了她。她穿着风衣,蹦到了蒋鑫的怀里,说好喜欢你。那个秋天傍晚的味道弥漫着栗子的味道。画面又切到了现在的蒋鑫,时隔六年的他,摊着手无奈地说:“你看,你当初也是这么喜欢我的。”

陈涵在早晨醒来,徐宸已去上班,房间空荡。

她突然开始想念,她丢掉的那盒口红。

公众号简介

翠脆生生:报纸专栏作者,现居银川。

出版《两个人的江湖》《我们忘了,爱在婚前》《非你不嫁》等书,其他文字散见报纸及杂志!

爱吃爱喝爱臭美,好吃懒做想发财。

个人微信公众号:翠脆生生,ID(ilovecui2015)欢迎关注!新浪微博@翠脆生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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