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,尚未入冬,但天气日渐寒凉。
大约四点多的时候,湾湾背着一个背筐,正在离家不远的田埂上低头弯腰仔细分辨猪爱吃的野草。突然,邻居蔡秧秧来到跟前。
“湾湾,还不快回家,你爸爸回来了。”
湾湾猛抬头,刚好来得及捕捉到蔡央央眼里那一抹似笑非笑,似怜非怜的神情,湾湾一怔,爸爸,那是一个既亲切又陌生的称呼,爸爸在外在工作,很少很少回家,在湾湾七八岁的记忆里,爸爸只短暂地出现过几次。
不过,终归是流着相同的血液,听说爸爸回来,湾湾还是很兴奋的,尽管背筐还没装满草,但湾湾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往家里赶了。
湾湾站直腰,整理一下背筐,谢过蔡秧秧,准备回家,可蔡秧秧冷不丁又冒出一句,
“你爸给你带了个后妈回来。呵呵呵……”
那意味深长的笑声,扯住了湾湾往家赶的脚步,什么,后妈?我不是有妈妈吗,爸爸太不像话了,难道爸爸不要妈妈了,妈妈要回外婆家了,妈妈会自杀吗?从此,我再也没有妈妈了……湾湾的小脑袋里能想到的可怕的念头,像放电影一样,一幕一幕,快速闪过。
因为心里憋着气,揣着不可知的恐慌,湾湾反而沉住气,不慌不忙甚至是故意拖沓割草,直到天快黑了,才背着满满一背草回家,小脸憋得通红,重重地将背筐放在屋檐下,爸爸那略带讨好的声音响起,
“湾湾,爸爸回来了,你也不叫啊,叫我,我拿糖给你吃。”
湾湾这时候才抬头看了爸爸一眼,爸爸正满面春色,微笑着望着湾湾。头顶裹着白布帕的爷爷正坐在滑杆椅上,黑沉着脸,一声不吭,双手捧着旱烟袋“呼噜噜——”一顿猛吸,然后是抑制不住地剧烈咳嗽,而包着青布帕的奶奶坐在二长板凳的另一头,清瘦脸上慈祥不见,满是不屑和无奈,一向刚强的奶奶紧抿着嘴,一言不发。
湾湾转了一圈,才看见妈妈,妈妈躲在稍远的地方,矮小的身子正无力地靠在厨房的木门框上,妈妈低眉垂目,眼圈红红的,显然是哭过了。看妈妈难过,湾湾心疼。
“湾湾,喊秧秧”爸爸的声音又殷勤地响起。
其实,湾湾早就看见了爸爸身后的那个女人——蔡秧秧说的“后妈”,穿着一件淡绿色碎花对襟盘扣衣服,显然,相对于妈妈的阴单蓝粗布咔叽衣服,那个女人更时尚,可是,她却有一张浮肿的冬瓜脸,圆滚滚虚胖的身子,一口大爆牙,一双金鱼眼,笑起来眼角挤满深深浅浅的鱼尾纹,此时正媚笑着,操着一口外地腔,苗声苗气地“嘿 嘿——不叫没关系,熟了就会叫了。”
“阿爸,她是我干妹子,我这次回来她不放心,跟着回来照顾我。也回来看看你们二老,拜见一下干爸干妈。”
“呸,我还不晓得你,太不像话了……”爷爷涨红着脸,松开烟杆,吐了一口浓痰,说了一半又吞回去一半,毕竟,上过旧学堂读过旧书的人,在外人面前,最讲究的是面子,所以爷爷再次开口时,语气也没那么重了,既爱怜又愧疚地看了一眼委委屈屈的儿媳妇,不置可否地“家里就只有四间茅草房,一间堂屋,我住一间,你阿妈带湾湾住一间,你两口子一间,你问三不问四带客人来,你让人家女人家住哪里?”
这个问题,爸爸肯定是深思熟虑过,而且一定早就规划好了的。所以,爷爷话还没说完,他马上接口,
“住牛圈屋嘛,我们在那儿搭个地铺。将就一下就是。”
爷爷瞪了爸爸一眼,半天没说话。过了好久,才闷声妥协“住几天,把人家送回去。”
爸爸看到爷爷默认了,一迭连声“好,好,好。”
那个冬瓜女人,一看危机解除,马上展开她的甜密攻术,扬声叫湾湾妈“姐姐,我姓李,比你小两岁,我喊你姐姐,你喊我小李嘛”
妈妈撇撇嘴,一声不吭。奶奶铁青着脸,迈着她的小脚踩着碎步,转身摇进厨房,经过门框前,悄悄拽了拽正在暗自神伤的湾湾妈。湾湾也赶紧跟在后面溜进黑乎乎的厨房。
在昏暗摇曳的煤油灯下,奶奶一边煎蛋煮面条,一边低声劝慰正暗自抹泪的湾湾妈“不要脸,也敢跟到别人家里来。……他呀,你是晓得的,做出这样的事来,我的老脸也没处搁,他那个犟脾气,我们也拿他没办法……哎呀,啥子事嘛,你晓得他心不在这个家,你也莫想着依靠他,看在孩子份上,你莫想那么多,安心把孩子带大,现在吃点苦算啥嘛,等孩子大了,你自己享清福。”湾湾看着伤心低泣的妈妈,心疼到扭痛,轻轻地拉着妈妈的衣角,也跟着默默掉泪,想到妈妈现在忍辱负重都是为了自己,暗下决心,一定要努力读书,长大了要有出息,要让妈妈享福。
冬瓜女人堂而皇之登堂入室,俨然女主人般,两个人并不避嫌,整天粘在一起,嘻嘻哈哈,眉来眼去,有时还挽胳膊牵手,勾肩搭背,而妈妈却沦为佣人,心里像哑巴吃黄莲——有苦说不出。每天还要好菜好饭的伺候冬瓜女人,饶是这样爸爸对妈妈却没有好脸色,他是想通过这样极端的方式来羞辱刺激妈妈,好让妈妈主动跟她离婚,而爸爸的态度更是助长了冬瓜女人的嚣张。
对于爸爸的计谋,爷爷奶奶一句话,“你要作,我也管不住你,你媳妇哪点不好?嫁过来没享过一天福,一家大小六七口人的土地庄稼,都是她一个人做,我们两个老的,每天吃闲饭,她也是从来没有嫌弃过,孝顺尊重之极,从来不曾有过口角,红过脸。你在外多年,从不管家里,也没钱拿回来,都是她一个人撑着……想离婚,没门。我还没死,等我死了,你想干啥,我也管不着了,你要等不得了,盼我早死,就直接把我推到堰塘里淹死,你就可以称心了。”而爸爸再不孝也是不敢担害死亲爹亲妈的罪名。爷爷奶奶的坚决,坚持,让爸爸和冬瓜女人的合谋无法实现。
此后,几个月,两个人形影不离,涎着脸,恬不知耻,走亲串友,沟上沟下地蹿门,玩耍,如果有乡人挑着肉来卖,爸爸也会爽快地买一两斤,全家人眼巴巴地看着爸爸领着冬瓜女人,拎着一片儿肉,一甩一甩地到邻居家去搭伙(到别人家煮了吃)。亲戚们对爸爸过份的行为摇头叹息,敢怒不敢言,他们都惧怕爸爸遇事时六亲不认的霸气、匪气,乡邻们怜悯的眼神,邻居们的幸灾乐祸,大人们的逗弄调侃……
勤劳善良而又懦弱、优柔寡断的妈妈,则更早地起床更晚地回家,整天都在田土里劳作,湾湾知道妈妈心里苦,尽量的陪着妈妈,有时候,妈妈也会掩不住的伤心,哭着对年幼的湾湾说,
“湾湾,我都是看在你姊妹几个份上,不然,妈妈真不想活了,这个人活着有啥意思嘛。”
一听这话,湾湾连忙搂着妈妈,放声大哭
“妈妈,你不能丢下我啊,我会认真读书,长大了我会孝顺你的。”
妈妈一边帮湾湾抹眼泪,一边连声叹气。“你爸不是人,在外头乱来我都当不晓得,带个野女人回来,在乡亲们跟前臊皮,被他这样羞辱,我都没脸活了…… 唉,但是你爷爷奶奶对我好,他们年纪大了,身体又不好,离不开我,我也不忍丢下他们不管,爷爷奶奶劝我,邻居也劝我,都说让我看在孩子的份上,你可要给妈妈争口气啊,长大了一定要有出息,要挣脱农村这个苦海,要吃上城里饭。妈妈享不享你们的福是另一回事,你一定不要过妈妈这样的日子,妈妈就放心了。”
娘儿俩蹲在偏僻的土坡上,抱头痛哭,互相擦拭怎么也擦不干的苦泪。
……
爸爸对妈妈粗暴的伤害,妈妈隐忍的伤痛,这样的情景,印入到湾湾的心底,这样的伤痛,刻到幼小的湾湾的骨髓里,无论多少年都无法拔出,无法抹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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