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忙婆子
翠脆生生
赵忙婆子不姓赵,她姓李,大名李翠花,小名花花,嫁给赵三时,才16岁,还没发育,胸脯子干瘪得像压缩饼干,一马平川,单薄矮小,头发干毛火燎,稀稀疏疏,胆小怯懦,见了人还往门背后躲藏,没一点有看相,赵三家里兄弟姊妹一大帮,他脸上有几个麻子不说,背还有点驼,调皮的娃娃们有喊他赵三麻子的,还有喊赵驼子的,赵三蔫了吧唧,一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,歪瓜裂枣困难户之类能娶上婆就不错了,哪里有条件挑三拣四?半斤八两,谁也别嫌谁。
结婚后李翠花一口气生了四个娃娃,男女各两个,非常顺心。生了娃娃的李翠花“兀”地像吃了增长素开始发育,彻底脱胎换骨了,胸脯子鼓鼓囊囊的,脸蛋子光赞赞地有了血色,头发黑油油梳成了两根长长的麻花辫,一前一后像秋千一样晃过来荡过去,个子也蹿了许多,屁股蛋子滚圆,整个人线条分明,前凸后翘,让队上的老光棍、小年轻诧异地睁大了眼睛,连结了婚的见了她也像被吸铁石吸住了,色眯眯地上下打量。
李翠花不但长了个头,连性情都变了,她变得热情开朗了,抱着娃娃爱往人堆里扎了,男人们、女人们荤荤素素的话她听了也不脸红羞涩了,调皮的人们故意问她和赵三拉灯后干什么,她笑嘻嘻反问:这还用问吗?你们干什么,我就干什么呀,你咋干,我们就咋干,难道这几个碎家伙是从墙窟窿里蹦出来的?
赵三瞪她、瞅她,她依旧跟着嘻嘻哈哈,娃娃哭了,她撩起衣襟就给娃娃喂奶,任由男人们的目光在她饱漉漉的胸脯上肆无忌惮横扫。
过了几天,人们开涮赵三:驼子,你咋这么日能?半夜五更偷着给花花吃撒了?花花长得这么欢实?
还没等赵三回答,李翠花嘴一撇:吃屁,穷的瓦片刮沟子呢,不就芋头蛋蛋、老酸菜、咸韭菜,天天晚上睡下还饿得慌,就吃嘴了。
赵三抡起拳头要打花花,人们拉开他一哄而散。
老大带老四,老二带老三,娃娃稍微能离开身脚,李翠花就下地干活,大集体不干活没有工分,没有工分就没有口粮,赵三弓背瘦弱,干活挣的是女人工分,李翠花干活有眼力,舍得出力,不躲奸溜滑,风风火火,一般女人割麦子割一趟要歇歇、缓缓,她呼哧呼哧一口气割上去,男人们割上去喝口渠水,抽根支烟,她坐在埂上顺手抓一把酸溜溜,嚼嚼吐掉,捧一口渠水就一口黑面馍馍,拿着草帽悠哉悠哉扇凉,等其他人上来,她早歇好了,继续干。
割麦子、打场,插秧、薅草她样样干得利索。垛麦堆技术含量较高,她照样堆得方圆成型,站在高高的麦堆上,撩起脖子里的毛巾擦把汗,她就是一道风景,连一些庄稼汉老把式也仰起头竖大拇指,她成了队上数一数二的劳动能手。她还把自己的表妹、堂妹、发小介绍给村里的单身汉,大多速配成功,大姑娘小媳妇感谢她,有个零碎小吃也不忘给她一把,村里谁家过大番小事她也跑前忙后,把别人家的事当成自家的事。
不久队上的人就给她起了个绰号:赵忙婆子,为了顺口干脆直接叫忙婆子,也有人更简单,忙婆。无人再叫她的大名。谁家盖房子、娶媳妇子,做饭缺人手,喊一声:忙婆子,明天灶房里帮一下。她放下自家的农活,带着油乎乎的围裙颠颠就来了,撸起袖子,切菜、捞面、洗碗,很有眼力,大忙季节,插秧互相合作,有人早早打招呼:忙婆子,我家和你合作,不要再应承别人啊。忙婆子应声:知道喽!
说来奇怪,那时不计划生育,其他妇女40来岁了还在生儿育女,忙婆子一口气生了四个娃娃后再也没怀孕,30岁之前就结束了生育使命。 儿子丫头野花野草一样撒着欢子长着,什么家庭教育、养成教育、叛逆期、青春期、心理健康教育,赵忙婆子才不管这些呢,她也就认识自己的名字和人民币上的数字,儿子能念书就念,念不成就放驴、自留地里干活。
包产到户后,赵三人尽其材,在十字路口摆了个摊子卖水果,大丫头踏着母亲的足迹,十七岁就嫁了,二丫头十三岁也不念不进去书,正好村办地毯厂如火如荼,许多姑娘甚至小伙子挤破了头要当工人。赵忙婆子口碑好,托人说情,二丫头到地毯厂砍毯子。热血热肠的赵忙婆子被村人推举队上的为妇女主任,她的脚步子扭得更欢实了。
包产到户后的妇女主任用不着喊社员干活出工,也用不着计划种什么,上头有大队,下头有村长,她主抓计划生育,听谁家媳妇怀孕了,通知去做检查,谁家超生了,动员说服做节育手术,还给小年轻发避孕套,给人家讲经说法,讲优生优育。
这工作不好做,挨骂不说,有时还被泼脏水,忙婆子会做工作,大儿子生了两个丫头后,她率先动员儿子媳妇做了节育手术,赵三不同意还和她大吵了一场,但没拗过忙婆子,一些骂她儿子断子绝孙的人,她旁征博引举出几十例有儿子而无人赡养老人的例子,动之以理,晓之以情,那些搬是弄非、骂她先人祖宗的人逐渐偃旗息鼓了。
人说好人有好报,可是老天爷有时也不长眼。忙婆子和赵三尽管有吵吵,有风雨也有波澜,但只是暗波涌动,基本上风平浪静。忙婆子尽管嫌弃赵三窝囊木纳,但对赵三的肚子照顾的还是无微不至,一日三餐,粗茶淡饭都是热乎乎的, 赵三的肚子没有受过委屈,赵三卖水果赚的钱交给忙婆子管理,但赵三兜兜里不缺零花钱和烟酒钱,在同龄人里也算滋润。
有一次一辆拉货的大卡车在巷口转弯倒车时撞翻了赵三的三轮车,车上的苹果、橘子、桃子咕噜咕噜滚了一地,三轮车车把弯过来端端戳到了赵三肝子和肺子上,没来得及送到医院就呜呼哀哉了,忙婆子如雷轰顶,和丫头儿子哭天抢地,交警处理后,卡车全额保险,赔了10万元,90年代末期,这是一笔不小的命价。
儿子、丫头,甚至赵三的侄男、侄女都跳出来要分这笔钱,无奈,忙婆子通过村上调解,把钱分了,两个儿子一人三万,两个女儿一人五千, 自己留了两万养老,另外的一万给众亲戚撒了米花、封了口。
哪个男人不是家里的顶梁柱呢?忙婆子再能干也是女流,赵三死后,忙婆子萎靡不振,几天光景头发全白了,巷子里,大路上再也看不到她忙颠颠的身影,听不见她爽朗的笑声了,有人请她帮忙,她懒洋洋的,好像丢了魂,做臊子面把味精当咸盐,把醋当成香油,大孙子、小孙子来了,打开电视看动画片,她嫌破烦,关了门躺在炕上蒙头大睡,剩饭剩菜饥一顿饱一顿对凑。
忙婆子的称谓变成了赵寡妇,她无心妇女主任工作,一是年龄大了,二是她文化水平偏低,村上托人婉转劝她辞了妇女主任。
半年后,小女儿生了娃娃,女婿接她伺候月子,小女儿的婆婆死了多年,她不得不打起精神伺候。亲家领着几个娃娃过日子,老光棍勤快,是种庄稼的好手,种着10来亩地,还有果园子,吃粮不用愁,口袋里也有一些闲钱,儿女们听话,读书的、打工的各尽其职,没有鸡飞鹅跳、偷鸡摸狗的现象,就是冷锅冷灶,缺少点人气,也有人给他介绍过老伴,他怕对娃娃不好,推辞了。忙婆子来了后,晾晒被褥、洒扫院落,擦拭缸缸坛坛,变着花样给女儿女婿做饭,老光棍秃子跟着月亮沾光,每天也能吃上热饭热汤。
婴儿的啼哭声,忙婆子哄孙子的声音,鸡啼牛哞的声音,院子里立刻阳光明媚生机盎然, 看着婴儿粉团团的笑脸,水萝卜一样的小胳膊、小腿腿,忙婆子的愁容逐渐舒展开了,女婿的弟弟妹妹姨妈长、姨妈短,亲亲热热叫着,忙婆子给他们洗衣服,改善生活,老光棍纠结的眉头也舒展了。
有串门子的热心邻居看到这一幕,先把小两口叫到一起,如此这般以后,女儿、女婿眉开眼笑。两人分头传递,忙婆子过日子、干农活都是一把刷子,亲上结亲,老光棍自然满心欢喜。
女儿给忙婆子说了意思,忙婆子起初还犹犹豫豫,怕庄邻谈闲,三谝四说,更怕儿子媳妇搅和,好出门难再进,没承想,这回儿子媳妇竟然意见高度一致:只要老妈愿意,他们没意见,举双手赞成。
忙婆子一激动,把手里攥住养老的钱又拿出了一万,给两个媳妇、两个女儿各买了一个大戒指。
年近60的忙婆子又开始忙活了。
修路、挖湖、建广场,老光棍家房子、果园和十多亩地被征用,置换了几套楼,老两口住了最大的一套,其余的分给儿子女儿,后老汉给她买了养老保险,忙婆子忙着种花养草,忙孙子、忙老伴、忙着当红娘、忙着打麻将、忙着跳广场舞……
公众号简介
翠脆生生:报纸专栏作者,现居银川。
出版《两个人的江湖》《我们忘了,爱在婚前》《非你不嫁》等书,其他文字散见报纸及杂志!
爱吃爱喝爱臭美,好吃懒做想发财。
个人微信公众号:翠脆生生,ID(ilovecui2015)欢迎关注!新浪微博@翠脆生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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