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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些生理的痕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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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些生理的痕迹丨南在南方

那些生理的痕迹

肖虹最近才推出了一个新业务:寻找初恋情人。贺年是第一个客户。

虽说她的公司号称商务调查,可公司主要业务却是调查婚外情。男友胡平方开玩笑说,其实叫捉奸公司可能生意会更好。大学里,胡平方学的是法律,肖虹学的是教育心理,这样的专业用来调查婚外情有些大材小用,不过能赚钱就好,也的确能挣钱,很多人愿意用钱来买真相,爱或者不爱,忠诚或者背叛,只要肯出钱,都会得到一个真相。

一般情况,肖虹不用亲自出马的,公司有各种各样的女调查员,虽然大多数是兼职的,但都经过性感培训。培训内容是从另外一家公司偷学来的,像向被调查男人问路,微笑,眨巴眼睛,故意暴露出身体的一部分;在酒席间、酒吧里不小心和他碰撞,顺势倒入怀中;餐桌上的妩媚眼神,桌下的手脚并用……所有的目的就是找到客户想要的。

性感是对付男人的利器,可有时并不能获得证据,这时专业知识就很重要,当然公司也有这样的人才储备。

不到一年时间,肖虹的公司除了把从姐夫林兵那里借的20万创业基金还上了,还配备了专业的调查工具–高倍望远镜、数码相机、纽扣一样小的针孔摄像机,还把公司搬到了怡西大厦,很有些鸟枪换炮的感觉。

寻找初恋情人,最初她只是从三楼公司的窗户垂下一个不宽不长的条幅,没想着被记者夏苏发现了。夏苏原本站在街边等贺年,闲着没事一抬头就看见了,于是拿出相机拍了,在城市早报上发了个图片新闻,不想一下就引起了关注,骂娘的声音大过说好的。紧接着城市早报做了访问,有人说这种业务是良机也是商机,有人说还不如说这是危机,直到有个社会学家说,过于偏重利益需求的日常生活实际上更增强了人们的情感需求,寻找初恋情人只不过是这种情感需求的一种体现而已,明知大多数初恋情人在别人的怀里还要去找,无非是想要知道一个下落,得到一些有限的安慰罢了,但是要掌握一个度,远观而不近扰就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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肖虹觉得专家的话说得太好了,她的新业务一下就有了理论依据。那些天有不少人打电话来,语气有忐忑的,有蠢蠢欲动的,也有找乐子的,但来公司办理这项业务的,贺年是第一人,夏苏介绍下来的,从十七楼下到三楼。

肖虹记得贺年来时的情景。她递给贺年一张表格,他看着表格笑了,翻过来在表格的背面写:林小朵,女,1980年生于上海,分别于1988年、1996年、1998年三次来到鄂东小镇白莲,2003年大学毕业后在西安开了家小画廊,次年春天去温哥华。2006年4月,收到一封信,邮戳显示发自西安。2007春天收到第二封信,邮戳显示发自敦煌。这两封信都没有地址。

肖虹奇怪地看着他,她需要林小朵的家庭地址、工作单位,他苦笑着摇头,家庭地址倒是有,现在那儿是一个广场。他找过的,也找到林小朵的父母,可是他们什么也不肯说。

那个下午,肖虹就听贺年说话,一个小女孩,一个小男孩,在时光里飞跑,相爱,分离,再到若有若无的联络,在他那里这一切都是线索,可在肖虹看来把时间作为线索来找一个人肯定会陷进去的,就像沿着一条河要找当年一朵浪花那样难。

这是个难题也是个挑战,但她还是接了下来,在她看来,雁过都留痕的,何况是一个人?还有,她迷上了这个故事。

两天之后,肖虹上到十七楼,她要跟贺年谈谈她的想法。

隔着老板台。肖虹和贺年握手,欠着身子的样子让他们都笑了起来。贺年边笑边走出环形板台,请肖虹在临窗的沙发坐下,年轻的女秘书婷婷地捧了一杯茶进来。

肖虹说贺总时间金贵,索性开门见山吧。她说她注意到林小朵是学国画的,西安是她的第二故乡,大学毕业后又在西安开过画廊,如果西安的某个画廊里有她的画呢,如果当地美术家协会有她的名字呢,她的线路图的重点在西安,然后得去敦煌,也许林小朵去那里看壁画了?她说这次公司派员出去如同出差,按她公司的标准报销差旅,不乘飞机不坐软卧不住星级宾馆,误餐补贴按每天80元计算。

贺年同意了她的调查线路,对于费用他说不用太精细了,他说开公司不赚钱是不人道的啊。肖虹笑说,要他给她一个为朋友做事的机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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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回,肖虹也没拿贺年的支票,只拿走一张林小朵上大学时的照片。她说等行程完了之后直接来他这里报销就是啦。她说,等我的好消息。

果然有消息传来,一星期之后,调查员在西安找到林小朵父亲的同事,那人证实林小朵确实在国内,正在饱览祖国的壮丽山河。

贺年约肖虹去名典喝杯咖啡,他觉着咖啡馆比办公室气氛好多了。却不想在咖啡馆门口遇到了艾洋,艾洋低着头走了过来,差点儿和他撞了个满怀。那一刻他觉得太神奇了,艾洋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。几秒钟之后他们同时喊了起来,怎么是你啊?

艾洋说,刚从深圳过来,正说要跟你联系呢,不想就这么给撞上了。还要待上几天,哪天一定要在一起喝酒,以解那啥啊?然后自己接了话说,那相思之苦。咱们有一年多没见面了吧?

贺年点头说是啊,不如喝杯咖啡再走。艾洋说已经喝了,再喝就饱啦。和他握别时,艾洋看见他的肩头有一根头发,帮他拿了下来。这个举动很迷人。

其实,艾洋一直是个迷人的女人。

贺年目送了一下艾洋,回头看见肖虹已经要了两杯咖啡,看着他微笑。

肖虹说,一个优秀的男人总是需要几个优秀的女人前赴后继地打造。他说,好眼力,有点像特务啦。

他请她把调查员在西安的情形再说一遍,看得出来他很兴奋,伸手想拍她的肩膀,快要拍到时突然收住了,改拍自己的大腿,夸她干得漂亮。

肖虹被他的举动逗乐了,微笑着说,刚刚听到林小朵的故事时,像是听传说,她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,她甚至觉得他有妄想症。而现在她相信了,一个男人费心费力要找到一个女人,只是要告诉她一句话,这很奢侈很豪华。

这般的称赞,用第三人称说出来分外有感染力,并且听上去还那么客观。贺年将食指压在唇上要她别夸,弄得他好像道德水平忽然上了几个台阶似的,其实他没那么高尚,也不能免俗,无非想减少些想念,减少一些心理负担……

肖虹安静地看着他,话虽那样说,可她还是觉得这个故事哪里有些不对劲,比如她看着他的结婚戒指想问一句,你和夫人是怎么相爱的?不过她什么也没问,保持着洗耳恭听的样子,她希望这个样子能给客户一些满足和陶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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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咖啡馆出来,贺年给夏苏打电话,夏苏说,想我啦?贺年说,也不是,就是想给你打个电话,你在哪里?夏苏说在值班,接情感热线呢。他说,肖虹找到了有用的线索。夏苏的声音一下就提高了起来,喜悦之情溢于言表,不停地说好啊好啊。可夏苏没有听完他的话,因为热线电话又响了起来。

这年头人们的心里都有些负担,恰好报纸给了一个倾诉的机会,于是有了热线电话,有了一个版面,那些准备烂在心里的故事,像是炎夏的气温,一浪高过一浪。

每个星期夏苏都要值一回班,一边听一边记,差不多的倾诉者都希望自己的故事能够出现在报纸上,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。能不能见报,取决于当事人故事的隐私程度、曲折程度。可每个来电她都得认真地听,做好笔记,每一位倾诉者都会得到她的安慰,尽管那些安慰的话人人都会说,但她也得说。

所有的隐私都是灵魂的分泌物,分泌物的一种来源已经从传统的”一二三”朝”四”转移,四是第四者;一二三是说,一夜情,二奶,第三者,现在叫小三儿。太多的背叛、伤害,最终良心发现了,后悔了,想要赎罪了,可是一张薄薄的新闻纸载得动这些吗?

有一回她跟贺年说,要不要把你灵魂的汤汤水水在报纸上登出来?贺年瞪了她一眼,脸一点一点地青了。

她明白,林小朵是个禁区,不能拿来打趣的。

摘自《我们都亏欠爱情的》,南在南方著,河南文艺出版社出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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